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，嗯，也不能说是一个人，这整个区域里还有几位客人，一个银灰色短发的年轻服务员，柜台前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金色长发女性，以及即将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的格林，我的老板。
那位年轻的男服务员在刚才随格林进来的时候已经打过照面了，他叫伊万 尼古拉维奇 伊万诺夫，应该也是移民者，说话带有一些北国口音。从我进来到现在他一直在认真工作，看着他端着盘子无声的穿梭在店铺里的熟练而高效的行动，我的内心突然浮起一丝自己可能会拖后腿的想法。
不过看上去端盘子那位好像不会有心情跟我说话的样子，那要不先去跟柜台那位打个招呼？
我清了清嗓子，向那位金发美女走了过去，说起来我好像还真没怎么主动跟西方人搭过话，尤其是跟这种好像电影里走出来的人。来这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游荡来着。我还稍微有点紧张。
“嗨，你好，我叫桃理枝，是新来的店员。”我边回忆着记忆中电影里两个角色见面时一般会说的话和做的动作，感觉还是挺友好地打了个招呼。
“啊！啊……你好，你好，我是哈苏，那个，希尔达 哈苏，嗯，是负责冲调咖啡的……那个，今年二十三岁，家住小首尔街114号……出生于德城黑山区，父亲是律师，母亲是……”
啊？
我愣住了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。不是，这样的问候方式不对？难道电影都是假的么……
“那个……我不是来查户口的……”
“啊，不好意思……我有点紧张……那个，桃理枝小姐，很高兴认识你。”希尔达突然脸红起来，应该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而感到尴尬和害羞了，“桃，理枝，桃理枝，这是一个东方名字吧，真好……虽然不知道这些词有什么意味，但是，是很好听的名字，我想。你很可爱唉……比店里另一个东方来的小丫头友善多了……”
“啊，嗯，谢谢你。我也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小，小到最后几句我几乎就没听清楚几个单词。不过我也没那个打算去听清楚……
怪唉。
“那个，既然你是新来的服务员，那，那就帮我把这两份饮料送去给6号桌的客人吧。”
这个时候，我才注意到希尔达手上还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盘子，上面摆着两杯由玻璃容器盛着的棕黄色饮品。看上去应该是某种冷饮。
“呃，可是我还什么都不会唉，没有什么新人培训环节之类……的？”我没有立刻接过她递来的盘子，毕竟我连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。
“培训？什么培训？我们都是刚来的时候就立刻开始工作的唉，老板没有跟你说你该做什么吗？”
“说了倒是说了……不过一顿饭时间的介绍就算是培训了吗？？希尔达小姐你也不是刚来就会做饮料的吧，格林……老板不教我们怎么会嘛。”好吧，其实是早上的时候我完全没认真听格林说话，因为那个时候我压根就没把她说的“上班”当成真的。
“老板不会调制饮品……”
“哈？”
“事实上，菜单上有一半的饮料是老板花钱买来的配方……剩下一半都是我自己发明的……”
“……”
给我干沉默了。
好吧，好吧，看来只有我是废物。
我没在说什么，而是直接接过了盘子。希尔达也没有在说什么，不过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丝的歉意。刚刚在谈到自己的能力的时候，虽然她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，不过那微微洋溢出的自豪的心情我还是感受得到的。
哎，这姑娘应该只是太单纯了吧。
要不要像那位伊万诺夫先生一样单手端盘子呢？那样好像看起来比较有范儿，不过想想还是算了。我刚刚瞟了一眼点单台上的饮品们，好像都不是很便宜的样子。我还是双手端着这个小盘子，边走边端详起这两杯饮料来。
这两杯好像叫什么椰汁……椰什么来着？怎么在这个角度看好像两杯不是一个颜色？是两种饮料么……要不递给客人的时候还是不说“这是您点的XXX”之类的话了……
这种感觉，有点像在课堂上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，而我上半节课根本没有听讲。
啊，不过上学时期的我倒是经常会走神呢，老是做着一件事做着做着就开始想些别的了。不过我成绩还是挺好的，嘿嘿……
看，我又开始走神了。
我意识到这一点，是因为左脚传来的与地面的触感在这一瞬间变得不一样了。有一种摩擦力缺失的曼妙。
滑。
下一刻我整个人立马失衡，不仅身体的平衡离我而去，手中的盘子也离我而去了。
我摔了一跤，趴倒在了地上，摔得挺疼的，特别是我的膝盖。丝袜会不会磨破了呢？
不过，盘子和杯子落地的声音好像比我想的要来的晚一些。但是那又如何呢？现在的我并不想抬起头来，啊，搞砸了，第一天，第一单，第一印象。
“喂。”
虽然我现在只想趴在这个地方直到死亡，但是上方传来的声音似乎正在呼唤着我。我抬起头，看到了一张铁青的愤怒的中年男子的面庞——和他那件看上去就很贵的西装上的液体污渍。
“妈的。”
不小心用母语说了句脏话。
“那个，真是不好意思！”我一下就从地面上弹跳起来，仰头直视这个比我高两个头的中年男性的眼睛。
这人看上去挺斯文的，应该不会为难我这个普通小姑娘吧。
“你！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！”
……好像也不是很斯文。不过这家店看上去也不是什么高端咖啡馆，他这件衣服应该不是那种什么高级货吧？只要我说去帮他洗洗……
“老子前两天刚找工匠定制的高级正装，就这样被你糟蹋了你知不知道！”
他……不会要我赔吧……
“说吧，你怎么赔偿？八万元现金，掏的出来么？”
你怎么不去抢啊！
话到嘴边，不过忍住了没有说出去。
“不好意思，先生，是我没有注意给您造成了麻烦……我去帮您洗干净，您要不留个地址给我……我保证让它完好如初然后给您送过去？”
“你觉得我会信任你把它交到你手上？”男人故意压低了嗓音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他似乎是想营造出一种压迫感，也许是想看见一个小姑娘就这样被吓破胆然后坐在地上哭？
实际上我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。
麻烦，我就感觉到麻烦。好吧，愧疚也有一点点，毕竟是我搞坏了人家的东西。不过恐惧？没有，我不畏惧这种由高处传来的压力。
难听的话从他嘴里不断洒出，我也不再回话，而是单纯的保持着与他对视。
“我可以补偿您到您满意为止，如果您可以提出合理的要求的话。”
“满意？你这什么态度？你们这破店就是这样对待被你们伤害的客人的？好啊，你说补偿到我满意为止对吧，那你给我过来。”男人边说着，边一把粗暴地拽过我的手臂，拉着我就要往店门外走去。
啊，事情好像有点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。
不过，我可以求救。对，求助他人，这种困难求助他人总比自己做要来的轻松的多。随后，我望向四周——
那些刚刚还齐刷刷看着这里的人，一碰上我的视线就低下了头假装在干别的事情。
端盘子的那位同事正在往反方向走去，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这里的情况，只知道上餐一样。
柜台那边，金发的小姐已经不见了。
好吧，好吧，好吧。
也许是我单纯了？那些英雄主义的西方电影也许不是写实片？
还是说，在格林家安逸过头了么，桃理枝。仅仅安逸了一会，就安逸了一会。
好吧，好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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